近年来国内电影也算拍得不少,却没几部能看的。其实看看现在电视上的那些雷剧就能推测,取悦当代人民大众是件多么轻而易举的事儿。不过今年的一代宗师却很得我喜欢。不少人骂他,说他矫情也好故弄玄虚也罢,说白了看不懂就是看不懂呗,你跟导演的脑电波不在一个频率上你骂人家干嘛。反正这部电影是我的菜,每一个人物每一句台词我都喜欢,尤其是宫二。
虽然现实中章子怡这般那般新闻不断,但是宫二却是我非常喜欢的角儿,而她将她演绎得入木三分,寒峭、娇柔、坚定,这样的人仅是出现在脑际,而宫二将她变成活脱脱的人物,在飞雪中裹着一身漆黑貂绒,衬出一张略显苍白的素颜,还有那双未谙人事眼眸,见识过太多风尘却一尘不染。就像她在金楼中走过,而周身妖娆的女人们都成了她的陪衬,她们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从尘世中走过,也仅仅是走过而已,宫二不曾停驻过。
遇见叶问是在她一生中最好的时候。也许就像叶问说的,是人生中的春天吧。那时她爹风头正足,门下弟子簇拥,师哥马三练成一手形意拳,而她继承了他爹的另一手绝活——八卦掌。宫家的大本营在东北,她做着她众星捧月的宫家大小姐,打拳从来没有输的道理。
父亲败在了叶问手下让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她躲在窗户纸后看着父亲在众人面前坦然的退下位来,转手就叫叫人给叶问下了战帖。跟叶问的那场打戏,比起视觉冲击更多的可能还是在“意”上。其实一代宗师里的很多打斗关键都是以气传神。每个人截然不同的精气神造就了不同的气势,三姐精明圆滑、账房先生地坼天崩(话说我超喜欢这个账房先生)、杂家一气呵成,每个人性格与拳法其实是相似的,什么样的人练什么样的拳,人领会到拳的同时,拳也沉浸到人的心里,成就了这一个个人物。
赢了叶问后的宫二小姐洋洋得意,年轻人毕竟是好胜心强,借着叶先生的怜悯之心占了上风后还要像模像样的教育人家:拳不能只有眼前路,还要有身后身。
“叶底藏花一度,梦里踏雪几回。”叶是叶先生,花自然就是宫二了。叶底藏花,叶先生的心思昭然若揭。
只可惜叶夫人成了替代品。女人看着丈夫为她披上雍容华贵的大衣,对着镜子巧然一笑:“佛山有那么冷吗?”。他笑了,眼里望着的却是另一人。一家四口坐在照相机前,丈夫的手抚上妻子的肩,却湿了她的眼眶。叶夫人知道那件事吗?其实在她心里,知不知道已经无所谓了吧,这个男人给她的温柔,已经足够她温暖余生。
国难当头,所有人的寒冬都到来。叶问低头迈上台阶,背景音乐是女子甜腻腻的歌声“好花不常开,好景不长在”。很多时候我都庆幸主演不是甄子丹而是梁朝伟,虽然那些人才是真正的练家子,但到底演不出王家卫的那番怅然有所失、茫茫然而孤立的味道。
这边叶先生卖了妻子的大衣,却暗暗藏了粒纽扣。纽扣这个细节刚开始很有迷惑性,我们都不清楚他究竟是在纪念什么,他什么都不说,只是背着手,把纽扣紧紧攒在手里。不过这也像极了他的作风,把所有浓重的情感都藏在心底,笑里带忧,叫人看到剧终也看不透这个人。
宫二在回东北的火车上遇到一线天。说到这个一线天我就不得不先怒下,我看了两遍结果还把他和马三合并成了一个人ORZ不过这也不能怪我,这部剧的配置本来就不符合常理,剧里居然出现三个毫无交集的男主和一个同时和三个男人都有交集的女主,而这三个男人还不是情敌关系,这……好吧是我落俗了,但是一线天和马三绝对是两个人,不然在火车站那场章子怡肯定要被张震打得飞出去。
一线天为宫二所救后……话说一线天这个人实在被导演剪得近乎脱线啊王导!!!一共就只剩三场:一场是火车上与宫二的生死邂逅;一场是脱离组织时(话说到底是什么组织剧中也交代得不清楚)以1抵10+把人打到牙床横飞;最后一场突然就跳到开理发店跟小沈阳过招了。你能看出点逻辑来吗????反正我看不出。脱线归脱线,还是很喜欢一线天,尤其是那段轰轰烈烈的雨中群殴(应该是殴群吧……)打得血水飞溅骨骼爆裂,一个字——爽!
马三按理是够招人厌的了,叛国通敌、欺师灭祖、殴打师妹……直接被塑造成一个十恶不赦的大反派。宫老爷子把东北一片都交给他打理,结果他还一拳把他师父给打死了,可见在他心里从来没有敬畏,只有保全自己,这种人在任何时代都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生存方式,毫无节操可言。“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宁在一思进,莫在一思停”对他而言,他的“进”就是顺应眼前局势,紧随强者。将武艺教与这种人简直为虎作伥。“咱们宫家的门槛高,但是不出小人!”虽然很喜欢剧中的宫老爷子,不过不得不说他看人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而且错得离谱啊……
宫老爷子的死让宫二瞬间变了一个人,原本清丽可人的武家小女一下子变得犀利,那双眼曾经似水的眼眸亮的吓人。”我爹死了,本该由你们去找马三论理,可你们却反过头拿了他的话到我这儿来说三道四,亏你们受荫宫家多年!“短短几句话从薄唇中吐出,一字一句清楚明晰,却瞬间让在场所有人都变了颜色,心里暗暗道:二小姐看来是要来真的了……
最终眼里还是止不住泛起泪光。爹的死给她还未独立强大的心灵最沉重的一击,让她一下从名门小姐跌落到人心诡辩的现实之中。她抑制住内心的震颤,拧着嗓子强声道:”马三仗着日本人,他硬气。可我宫家不是没人!"“他今天来还是不来!?"
现实的宫二在得知父亲死讯的时,立刻接受了父亲被杀的事实。虽然面色惨白如纸,脑中却已汇成一幅血雨腥风。她悲痛,她愤怒,但她没有人可以倾吐没有人可以哭诉,她可以信任的人都已经死了,最亲近的人被自己的师兄害死,这事情骇人听闻。世间已没有人能理解她,没有人再去支持她,除了姜福星还默默的站在她身边把她当小姐待。她孤立无助,却桀骜不驯地站在一群老江湖面前放下狠话——他今天来还是不来!本小姐要找他算笔血账!
然而姜还是老的辣,三爷干笑几声:“来不来,有什么关系吗?他来了,你走了,不是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吗?”"二姑娘,许多事情不在人事,在天意。"
她眼里的泪冻得像两块寒冰,心变得又冷又硬,恨到了极点。
“或许,我就是天意。”
出殡的路上遇上马三弟子挡道。说这马三也真够讨厌的,杀了师父还要佯装理直气壮,没胆子出来见人还要派人挑事生非,明摆着挑衅来着嘛。
宫二带人直闯马三府上,却被这厮羞辱一番,嫌她是定了婚的人,是外人,不配管宫家的事。宫二还真给懵住了。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如果按马三那套歪理,她就算赢了也不能赢得马三心服口服。马三是想逼她投降,逼她不要管这件事。整个大东北都没人敢跟他唱反调,那些一把年纪的姑爷们都老老实实蹲屋里,她个女人家出来横什么横?马三觉得这是他对她的宽容,殊不知在他内心深处,自己早就无颜愧对宫家人。他亲手杀了这女孩的父亲,杀了一手教大自己的师父,他连杀人的招儿都是跟师父学的。当时他是怕了,怕极了师父真会痛下杀手灭了自己这个卖国求荣的不孝徒儿。他为什么怕?因为他知道自己是错的,知道这行为是可耻肮脏的,是会让师父勃然大怒的。
他这所以会投靠日本人,一个是因为时势,另一个原因其实藏在他的话里。马三曾这么对他师傅说过:“我的鞘,就是师傅您。您在,我出不了乱子。”很明显马三不是甘守平凡之人,师父教导他:“刀的真意不在杀,在藏。”他根本藏不住杀气,狼子野心,一心想成为人杰。但有他师父在,他就像被如来压在五指山下,一辈子就得做他乖顺的徒儿。这种日子他受不了!他一心想出人头地,想一展拳脚。然后乱世来了,机会来了,他当不了英雄,起码让他尝尝做做枭雄的滋味。他为了这个一直以来的“梦想”可以六亲不认,但做了背德事儿的事实实际上让他的内心非常动摇,所以他压根没底气亲自为师父出殡,也没脸出去见宫家小姐,因为他根本就是戴罪之人!
马三在惊惧之中痛下杀手,打完就跑,连回头再看一眼的勇气也没有。他可能是武艺高强,但也仅仅是在形上,他的意是散的,外强中干,这样强大又没有信仰的人最容易受蛊惑。马三就像匹形单影离的狼王,虽然狂暴凶悍,又能蛮横到几时?
相比之下,宫老爷子被自己的徒弟重伤之后也没有杀马三的心,只是痛心疾首的叫道:“让他走,永远都不许进我这个门!”就这么放他跑了。虽然也有可能是不想再多加伤亡,阻止发生门里斗这种不仁不义的事,但宫宝森这种气度和风范,马三远远不能及其一二。这就是武学大家和习武之人的区别。这区别不光是在拳脚功夫上,更是在人品上,一个杀人如麻的人永远得不到别人的敬重,就算死后也遭人唾弃,不得善终,何苦。
宫二被逼的奉了独行道,一辈子不婚嫁、不留后、不传艺。因而与叶问也再无姻缘(不过就算不奉道她与叶问也么有姻缘)。
再来谈谈剧中另一个比一线天更加不知所云的人物——本山大叔,在片中名儿叫丁连山,实际上是宫老爷子的师哥。共计出场2次,打架0次,点烟1支,获得与男一号讲话机会1次。令人印象深刻的除了他那套“面子里子”理论外还有那锅煮得冒泡的暗红色蛇羹……台词重现如下:
“一门里,有人当面子,就得有人当里子。面子不能沾一点灰尘。流了血,里子得收着。收不住,漏到了面子上,就是毁派灭门的大事。面子请人吃一支烟,可能里子就得除掉一个人。”
这句话一直听不太懂。什么是面子,什么是里子?分析一下上下文,这句话是在宫二已经干掉马三之后说的。当时叶问先去拜访二小姐想再见见宫家六十四手,却被宫二不咸不淡的拒了回去。宫二说:叶先生,十年前的大年夜,你知道我在哪儿吗?十年前的那天晚上正是全剧最为关键最为高潮的“宫二大年夜痛打仇人,马三火车站废功还债”。当晚两人都吐了血,这算是血漏到面子上所以才发生的惨剧吗?如果面子是一个门派的荣辱,那么里子估计就是门派里的所有子儿,这么想思路有点清楚。那“面子请人吃一支烟,可能里子就得除掉一个人”意思大概就是别看我现在轻描淡写的有空跟你在这抽烟打诨,背地里二小姐已经做掉马三那厮了,否则哪有这么太平?懂了。
二小姐帅气无比的替宫家出了口恶气,但同时也受了内伤,喷出一口鲜血后缓缓流下一行泪。她终于为父亲报了仇,此生了无遗憾,让人不禁回忆起宫二当年刚奉道时,独自一人在庙堂里对着众佛像跟父亲喃喃低语,对着一盏灯做了一个改变终生的决定。这么多年来,原来她一直未曾变过,一直都是这么清丽脱俗,心中的信念未曾动摇。有些人为了一个信念而行走一生,这个信念最终成了他们生存的意义和原因。宫二为了一个“道”字行走了一辈子,“宁可一思进,莫在一思停。”最后她走到了自己的终点,缓缓在梦中含笑着吐了一口烟气,尘世间三千烦恼不过一场梦境。我不认为她是个悲剧,因为她终于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亲自为这个折磨她一生的复仇计划画上句号,然后在自己选择的结局里像个空洞的灵魂般度过余下的岁月。如果她觉得满意,那她就是幸福的。
和叶先生的一世情好似一张发黄的旧照片。当年那个不施粉黛的青闺女如今涂了胭脂,画了精致的妆容,头抵着门栏有一句没一句地听人唱戏。叶先生看着她,觉得那女子心不在焉的样子也挺有味儿。
风流梦。她笑了,“风流本就是个梦。”那时他们还年轻,还做过这样的梦,心中期许着多少种的可能。但半生过后才发现,有些可能终究只是可能,它从没有发生过,就像深秋的花朵终究抵不过风寒,只能在匆忙的昙花一现后就消失在凛冽的喧嚣之中。他们彼此曾触碰到对方,但,也仅此而已,从此再也没下文。
“六十四手,我已经忘了。”她说着这话,像是一声长长的叹息,包含了她经历一切后的黯然和无奈,还有一丝不能自禁的了然。宫家已经走到头了,是真的没有人了,它终究是断在了我的手上,终究是要随我的离去而烟消云散了。而在离别之前,这份多年来未曾了却的余情终于也有机会吐露一番,终于能把这最后一件纠葛一生的事,也好好做了。
我在最好的时候遇到你,是我的运气,可惜我没时间了。
想想说人生无悔,都是赌气的话。人生若无悔,那该多无趣啊。
叶先生,说句真心话,我心里有过你,我把这话告诉你也没什么。喜欢人不犯法,可我也只能到喜欢为止了。
这些话我没对谁说过,今晚见了你,不知道为什么就都说出来了。
就让你我的恩怨像盘棋一样,保留在那儿。
你多保重。
至此已不能多言。
最后再用一代宗师里的一句经典台词来收尾: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感谢王导历时8年做出这么美丽又深刻的片子。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