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东调到南县任组织部部长已经有四个月了,这四个月中,工作、生活还是有一定规律的,星期一到星期五上班,基本上就是批批文件、听听汇报、开会调研、出差考察,星期五晚上,自驾单位的小车回北县的家,星期一早上返回。
那个星期一,高部长由于要到市里学习两天,就没有先回南县,而是在开完会后的星期三早上返回了单位。
高部长一进办公室,就看到宽大的办公桌上摆了一份内部简报,简报的前半部分写着党风廉政建设的重要性和必要性,违反党风廉政建设应受到严肃惩处等内容,后半部分附了一串名单,内容是x月x日xxx送来的x万元礼金于x月x日上交到县纪委廉政专户,一共七个名单七笔账,而且都是真名实姓,这让高部长极为吃惊。
高部长叫来了办公室解主任,问:“这是怎么回事?”解主任回答:“这就是您前几天叫我发的呀。”“我叫你发的?”高部长有点儿惊讶地反问。
解主任心里真有点生气了,你这会儿如不承认,这个娄子就等于是我捅的,这么大一个娄子,我担待得起吗?于是他跑回自己办公室拿来简报的草稿,战战兢兢地递给高部长,说:“这就是您当时拿给我的。”
高部长拿过草稿看了看,觉得更奇怪了,就说:“我拿给你的?什么时候?”解主任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上个星期六晚上九点二十左右,您用自己宿舍的电话打给我,叫我马上去一趟……”解主任还没说完,就被高部长打断了:“星期六晚上?我在家呀。”
“是星期六晚上,我记得很清楚,我当时还奇怪哩,您不是回家了吗,怎么会在宿舍?但奇怪归奇怪,我立马还是去了。”解主任停了一下,看了看高部长。高部长好像真的是莫名其妙,他对解主任说:“那你说说当时的情况。”解主任心里憋着气继续说:“我一到您宿舍,您就拿着这份草稿,对我说:‘你什么也别说,也别问为什么,明天就给我以简报的方式,在全县组织员内部进行通报。’”
高部长看看解主任,又仔细看了看这张草稿,心想,有这个在,就算你说得再有板有眼,我也会将事情弄个水落石出的。于是对解主任说:“你去把纪委廉政专户的会计给我请过来吧。”
会计过来仔细一核对,七笔资金全部按时入了账,一分不差。
高部长这时也傻眼了,他拿着这张草稿认真地看了看这些日期,又拿出工作日志本对了对,送来资金的日期都是自己不在家的日子,而存入账户的日期大多是星期天。高部长就是高部长,在这种情况下,他眼珠一转,立马来了主意,这上面的人名不都是真的吗?找来对一对不就什么都清楚了。他立马拿起电话,打给了离组织部最近的一个送了礼金的镇组织员。这个组织员姓刘,他也收到了这张简报,看到了这个名单,他本来想找高部长说说,这样的事哪能通报呢?我的脸以后还往哪儿搁?所以坐在车上就想着怎么跟高部长谈。因为路不远,也就五公里,不觉间就到了。等进了高部长办公室,看到高部长沉着一张脸,他什么话也不敢说了,只是问:“高部长,您找我有事?”
高部长将简报递过去,说:“你先坐下,再看看这张简报,上面有你的名字。这送礼金的日期是真的?”憋着一肚子气的刘组织员说:“当然是真的。”高部长觉得更怪了,说:“那你说说当时的情况。”
刘组织员一边回忆一边说:“那天晚上九点多钟,我到您宿舍来找您,您开了门,并对我说,有事吗?先坐下吧。我就坐了,您又给我倒茶,我说不用。您就说来者是客,还是我来吧。之后,您坐在我对面,对我说,有事你就说吧。我就把这些年的苦恼一股脑儿说了出来,我说我在这个副科级的位置上’干了八年多,还转不了正。说完,我就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纸包,里面装了三万元现金,我将纸包放在了茶几上。您说,跟我还来这个,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高部长越听越糊涂,简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禁又问:“当时你觉得我有什么异样吗?”刘组织员回忆说:“当时我总觉得您的左手是假的,连给我倒水都没动过一下。”高部长一下瘫倒在座椅上,长长且重重地“哦”了两声。
高部长当然不会忘记,四年前,自己的孪生兄弟,被一个自己提拔为正科级的干部酒后驾车给撞死了,左手生生地被压断。
此时,高部长已经精神恍惚了,他恍恍惚惚地想,这些就算是真的,但在光天化日之下,总得有人去存款吧?等稍微清醒后,他叫办公室解主任帮忙,到相关银行的营业网点查一查监控录像,看看这存款时段到底是谁帮存的款。解主任毫不含糊,只用了半天时间,就弄了个明明白白,那些存款的人都是自己部里的工作人员。
高部长叫来一个姓吴的年轻人,指着草稿上已被解主任核对好的一笔款,问:“这是你存的?”小吴不敢作声。高部长有点儿火了:“你倒是说呀,原原本本地说。”
小吴就有点惊恐地说:“那天是星期六,大约晚上九点半,您用宿舍的电话打给我,叫我马上到您那里去一趟。我当时都睡了,但不敢怠慢,披了一件外套就去了。一进门,您就拿着一个纸包对我说,明天给我把这笔钱存到这个账上去。我看了看包装纸,上面清清楚楚地写下了户头与账号。您还说,这事千万不能对外说。”小吴停顿了一下,然后赌咒发誓似地说:“我没有对外说呀,真的没有,一个字也没说出去。”
小吴说到这里,两腿已打起颤来。
高部长叫小吴出去后,又叫来部里一个姓毛的人,指着草稿上已被解主任核对好的另一笔款,问:“这真是你存的?”见大毛不作声,高部长火了:“你给我老老实实说,不能有半句假话。”大毛非常不安地说:“那天是星期六,大约晚上九点半,您用宿舍的电话打我手机,叫我马上到您那里去一趟。我不敢怠慢,急忙就去了。一进门,您就拿着一个纸包对我说,明天把这笔钱存到这个账户上。您还说,这事只有你知我知,绝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我要是对外说了半个字,天打五雷轰。”大毛说到这里,竟呜呜地哭起来。
高部长这时两腿也颤抖了。难道弟弟没有死?在用这种方式报复自己?他不知该怎样向县委书记解释这件事,怎样面对这七名送了现金的人,怎样对待部里这几名到银行存过款的人。最为重要的是,这件事该如何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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