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忠实主要从事小说创作,1965年初开始发表散文,1979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下面是小编给大家带来的陈忠实叙事抒情散文,供大家阅读。
陈忠实叙事抒情散文阅读:两个蒲城人
--《辩证关中》之七许多年以来,我都被两个蒲城人感动着。一个是晚清军机大臣王鼎,一个是西北军首领杨虎城。鸦片战争时,王鼎对道光帝以死相谏;抗日战争时,杨虎城对蒋介石发动兵谏。在近百年里两次民族危亡的紧要关头,两个关中蒲城县人分别以死谏和兵谏的方式力挽狂澜,对于今天纷纷扬扬讨论着的关于关中人的话题,我来提供一个参照。
嘉庆帝时,王鼎历任工、吏、户、礼、刑各部侍郎,所谓"迭居五部"的重臣。到道光帝时,担任军机大臣整整17年,直到自杀。他的政绩他的方略他的品格,短文不足叙,仅举他生前一二年内的几件大事和细节。王鼎力荐林则徐赴广东禁烟。林则徐被革职流放新疆,王鼎也被道光帝支使到开封封堵决口的黄河,他提出林则徐为治水助手,企图使林躲避流放苦役。年过古稀的王鼎拒绝豪华"宾馆",把指挥大帐扎在施工现场,直到完工,裤裆里早已溃烂化脓。道光圣旨下来,林则徐继续发配伊犁。王鼎跺脚捶拳,仰天长叹,挥泪为林送别。
王鼎知道鬼捣在哪里。回到朝延,与琦善、穆彰阿之流就形成白热化交锋。"每相见,辄历声诟骂。""斥为秦桧、严嵩"。诟骂大约类近臭骂。王鼎是否用了关中最普遍最解恨的那句"陕骂",不得而知。无论这个老蒲城怎样斥责怎样羞辱怎样臭骂,穆彰阿却"笑而避之"。道光帝以"卿醉矣"来和一滩超级稀泥。王鼎之所以失控之所以猴急之所以开口动粗,在于道光帝早已视他为妥协政策的障碍和赘物了。王鼎几乎气疯了,当朝大叫"皇上不杀琦善无以对天下。老臣知而不言,无以对先皇帝。"竟而扯住道光龙袍不表态不许退朝……随之便以一条白练把自己吊到屋梁上,留下三条谏言:"林不可废。琦、穆不可用。条约不可签。"
当着一群得宠的蛇鼠弄臣围着昏聩的皇帝出卖国家和民族的丑剧演到热闹处,一个把整个国家存亡和民族荣辱扛在肩上的关中蒲城人,我们怎么好意思叨叨喋喋他"生冷憎倔"也否?是吃粘面还是吃大米更先进也否?
杨虎城离我们时空较近,较之王鼎,"知名度"更高得多。正是这个蒲城人和东北军首领张学良联手,捶拳一呼"把天戳个大窟窿",捉了蒋介石,一举扭转了中国的格局。应该说,中国后来的历史进程和结局,就是从那一刻发生转机的。杨虎城兵谏比王鼎的死谏要有力得多,结局和效果也相差甚远,然而杨虎城的个人结局却更为惨,是他杀,而且同时被杀的还有妻和子,没有示弱没有变节。
王、杨二人是蒲城人,在其思想、精神、抱负和人格上有诸多共通的东西,无疑也和我们这个民族垂之青史的志士仁人共通着。我可以骄傲并引以为做人楷模的当是他们。这样说,并非蒲城并非关中就没有巧舌如簧骨软缺钙专事龌龊的卑琐之徒,这是任何一个地域的人群里都不可或缺的人渣,也如同任何一个地域都会有担负民族和国家兴亡荣辱的铁肩一样挺立于世。我只想说,我们在讨论一个地域性群体的共性时,无论这个共性中的优点或缺点,不要忘记不要绕开这个地域最杰出的人物,应该作为讨论的参照之一。
我再想说,我们讨论陕西关中人的视野应该更宽泛一点,视角应该更具穿透力,不要只局限在民间市井浮泛调侃的层面上,那样会弄得陕西人笑也不自在哭也不自在,吃面不自信吃米也不自信的无所适从了。
我以为,决定一方地域人的素质高下的关健是受教育的程度和知识结构。对于文盲而言,喝米汤和喝咖啡都产生不了新思维,无论他是关中人或是广州人,或是欧美人。
陈忠实叙事抒情散文阅读:永远的骡马市
头一回听到骡马市,竟然很惊讶。原因很直白,城里怎么会有以骡马命名的地方呢?问父亲,父亲说不清,只说人家就都那么叫着。问村里大人,进过骡马市或没去过骡马市的人也都说不清渊源,更说不明白,也如父亲一样回答,自古就这么叫着,甚至责怪我多问了不该问的事。
我便记住了骡马市。这肯定是我在尚未进入西安之前,记住了的第一条街道的名字。作为古城西安的象征性标志性建筑钟楼和鼓楼,我听大人们神秘地描述过多少次,依然是无法实现具体想象的事,还有许多街巷的名字,听过多遍也不见记住,唯独这个骡马市,听一回就记住了。如果谁要考问我幼年关于西安的知识,除了钟鼓楼,就是骡马市了。这个道理很简单,生在西安郊区的我,只看见各种树木和野草,各种庄稼的禾苗也辨认无误,还有一座挨着一座破旧的厦屋一院连一院的土打围墙,怎么想象钟楼和鼓楼的雄伟奇观呢?晴天铺满黄土,雨天满路泥泞,如何想象西安大街小巷的繁华以及那些稀奇古怪乃至拗口赘牙的名字呢?只有骡子和马,让我不需费力不需想象就能有一个十分具体的活物。我在惊讶城市怎么会有以骡马命名的街区的同时,首先感到的是这座神秘城市与我的生存形态的亲近感,骡子和马,便一遍成记。我第一次走进西安也走进了骡马市,那是上世纪50年代中期,我进城念初中的事。骡马市离钟楼不远,父亲领我观看了令人目眩的钟楼之后就走进了骡马市。一街两边都是小铺小店小饭馆,卖什么杂货都已无记,也不大在意。只记得在乡下人口边说得最多的戏园子"三意社"那个门楼。父亲是个戏迷,在那儿徘徊良久,还看了看午场演出的戏牌,终于舍不得掏二毛钱的站票钱,引我坐在旁边一家卖大碗茶的地摊前,花四分钱买了两大碗沙果叶茶水,吃了自家带的馍,走时还继续给我兴致勃勃地说着大名角苏育民,怎样脱光上衣在倒钉着钉子的木板上翻身打滚,吓得我毛骨悚然。
还有关于骡马市的一次记忆,说来有点惊心动魄。史称"三年困难时期"之后的第一年,即1963年冬天,我已是乡村小学教师,期考完毕,工会犒赏教师,到西安做一天一夜旅行。先天后晌坐公交车进城,在骡马市"三意社"看一场秦腔,仍然是最便宜的站票。夜住骡马市口西安最豪华的民用西北旅社,洗一次澡,第二天参观两个景点,吃一碗羊肉泡馍,大家就充分感受了作为人民教师的光荣和享受了。唯一令我不愉快乃至惊心动魄的记忆发生在次日早晨。走出西北旅社走到骡马市口,有一个人推着人力车载着用棉布包裹保温的大号铁锅,叫卖甑糕。数九天的清早,街上只有零星来往的人走动。我已经闻到那铁锅弥漫到空气里的甑糕的香气儿,那是被激活了的久违的极其美好的味觉记忆。我的腿就停住了,几乎同时就下定决心,吃甑糕,那怕日后挨一顿饿也在所不惜。我交了钱也交了粮票。主人用一个精巧灿亮的小切刀--切甑糕的专用刀--很熟练地动作起来,小切刀在他手里像是舞蹈动作,一刀从锅边切下一片,一刀从锅心削下一片,一刀切下来糯米,又一刀刮来紫色的枣泥,全都叠加堆积在一张花斑的苇叶上。一手交给我的同时,另一只手送上来筷子。我刚刚把包着甑糕的苇叶接到手中,尚未动筷子,满嘴里都渗出口水来。正当此时,啪的一声,我尚弄不清发生了什么,苇叶上的甑糕一扫而光,眼见一个半大孩子双手掬着甑糕窜逃而去。我吓得腿都软了,才想到刚才那一瞬间所发生的迅捷动作,一只手从苇叶刮过去,另一只手就接住了刮下来的甑糕。动作之熟练之准确之干净利索,非久练不能做到。我把刚接到手的筷子还给主人,把那张苇叶也交给他回收,谢拒了卖主要我再买一份的好意,离开了。卖主毫不惊奇,大约早已司空见惯。关于"三年困难"的诸多至今依然不泯的生活记忆事项里,吃甑糕的这一幕尤为鲜活。在骡马市街口。
朋友李建宁把一册装潢精美的《骡马市商业步行街图像》给我打开,看着主街次街内街外街回廊街漂亮的景观,一座座具有中国传统建筑风韵的现代商业建筑,令我耳目一新,心旷神怡,心向往之。勾起对骡马市的点滴记忆属人之常情,也自然免不了世事变迁生活演进文明进步等阅历性的感动和感慨了。
西安在变。其速度和规模虽然比不得沿海经济大市,然而西安确实在变化,愈变愈美。一条大街一街小巷,老城区与新开发区,老建筑物的修复和新建筑群的崛起,一行花树一块草皮一种新颖的街灯,都使这座和这个民族古老文明血脉相承的城市逐渐呈现出独有的风姿。作为这个城市终生的市民,我难得排除地域性的亲近感和对它变化的欣然。骡马市几乎是脱胎换骨的变化,是古老西安从汉唐承继下来的无数街区坊巷变化的一个缩影,自然无须赘述。我最感动的是这个名字,从明朝形成延续到清家,都在红火繁荣着以骡马交易的特殊街坊,把农业文明时代的城市和乡村的脐带式关系,以一个骡马市融汇贯通了。什么叫封建文明封建经济形态?古长安城有个骡马市。
无论西安日后会靓丽到何种状态,无论这个骡马市靓丽到何种形态,只要保存这个名字,就保存了一种历史的意蕴,一种历史演进过程中独有的风情和韵味,而没有谁会叫真,真要牵出一头骡子或一匹马来。
哦!骡马市。永远的骡马市。
陈忠实叙事抒情散文阅读:一把铁勺走天下
蓝田县张彦文副县长告诉我一件喜事,蓝田被中国烹饪协会命名为"中国厨师之乡"了,不久将在人民大会堂举行授牌仪式。
许是年龄日渐趋高引发的心理异变,我对家乡近年间发生的一动一静尤为敏感。我和朋友玩笑说我算半个蓝田人,原也不无因由。我的出生地蒋村,北边东边东南边都与蓝田县辖的大小村庄为邻,我的小学高年级就是在灞河北岸蓝田县油坊镇的小学就读的,路程也就二三里地。那个油坊镇是一个古老小镇,农历每到单日逢集,总是人山人海,包揽了南原(白鹿原),北岭(骊山南麓)和灞河川道的庄稼人,到这里来完成农林牧副产品的交易。这是我12岁以前所能看见的最繁华的景象。在那个年龄区段最为深刻的记忆,是油坊镇的几样好吃食,至今想来仍禁不住口水渗溢。
首当麻罗油糕。瘦瘦的一位中年汉子,眼睛很灵活,手指摆弄着烫面团的灵动如同魔术,脸上有几颗淡淡的麻子,麻罗就得名了。那个油糕紫红油亮,鼓而不扁,竟然可以咬出酥脆的响声来,黑糖白糖和青红丝的内馅,清香可口。还有荞面饸,也是紫红的诱人的色泽,卖主按照你出手的钱数,一把就准确地抓起一团来,在抹过清油的枣木案板上反复弹拉,竟然一条不断,筋柔适度,然后调入细盐白醋蒜泥红辣椒,送到买客手里。我总是在饸客(卖主)做着一连串的令人眼花缭乱的动作时,早已咽着口水了。我后来进入社会。虽然到处都能吃到油糕和饸铬,然而总是找不到最美好也最原始的味觉感受和记忆。我后来在乡居的几年里,曾经多次去油坊镇,有油糕炸锅却没有麻罗的油糕,看来是失传了。饸还保存着,在蓝田县城的大饭店和小摊担上,隐隐可以重新享受那种独特的美味。我常常在公差和私行路经蓝田县城时,逮着机会就坐在饸路摊子前,重新享受一次儿时美好的味觉记忆。
同样是在少不更事时,就听到过蓝田做厨师的人很多,通称勺勺客。关中人对那些从事某种特殊职业的人,常在职业名称之后缀一个客字,意即做这种活儿的人。比如卖蒸馍的叫馍客,杀牛卖肉的叫牛客,把卖豆腐的叫豆腐客,把抢劫杀人的土匪叫刀客。如依此惯例,导弹专家就是弹客,作家该是写客或者墨客了。在60年代蓝田猿人发现之前,蓝田勺勺客早已闻名于世。我读过书的小学和中学的教工灶和学生大食堂里,我后来几经变更的工作单位的灶房里,至少都会有一位蓝田籍的厨师。就我的印象,蓝田厨师工作勤恳,做事踏实认真而脾气小,待人谦和不强装笑脸也绝不倚一勺之权横眉食客,这恰是这个行当里的师傅最常见的职业病灶。单位喜欢用蓝田厨师,除专能技术外,善与人处更显出蓝田厨师的优长。
蓝田属于人类进化发源地之一,也是中华民族农业文明开发最早的地区之一,人口自然密集,越往后来就越显出生存的拥挤和环境的局促。土地均配到人的比例越来越少,气候变化造成的干旱的肆虐,生存困境必然驱使人们寻求新的生存之路和谋生之道,这大约是蓝田多出厨师的最基本的因由。
成功者示范性的巨大影响力,鼓舞着也诱惑着更多的后生踏上此途,更坚定了这条谋生之路的可行性和可靠性。明末崇祯皇帝的御厨就是蓝田人,名叫王承恩,烹饪技艺超绝,又难得沉稳忠信的品行,被崇祯帝破格提拔为司礼秉笔太监,名倾一时。可以想象其人在蓝田地域乡民之中的影响之深之广了。慈禧太后在八国联军攻陷北京仓皇西逃到西安,一路颠沛流离。难免饥不择食,昔日对食物千般挑剔的矫情劣根自然省略了。慈禧落脚西安惊魂初定,自然急需补偿身体,地方臣僚就推上名厨,蓝田人李芹溪是也。以"金边白菜"领头的十余道菜肴,味道之鲜美,深得慈禧赏识,不仅在陕只吃李芹溪的菜,还要把"绸子李"带进行宫,三顿侍候。因李芹溪晋见时着一身绸衣,慈禧灵感一来就赐名为"绸子李",并亲书"富贵平安"中堂赐赠。慈禧在为自己祝寿时,又是另一位蓝田厨师侯治荣的超绝手艺,使慈禧在百官面前骄傲一回。"五月捧寿"、"八仙过海"、"八仙庆寿"、"孔雀开屏"、"嫦娥奔月"、"八宝稀饭"这些吉祥美好的菜名和奇异的香味,都深得慈禧赞赏。尤其是拿寻绝活"泡油糕",权倾中国的慈禧居然亲眼未见过口未尝过,一下子就赞美有加了。我便有小小得意,虽然穷到积攒许久才可以买两个油糕的幼年的我,早在酥罗的油锅前享受其甘美了,而拥有国库的慈禧到垂暮之年才得一尝(一笑)。侯治荣也得到慈禧一串朝珠一件花褂的赐赏。王承恩、李芹溪和侯冶荣的高超厨艺所获得的成功,影响到各级府衙争相聘用蓝田厨师,年轻人便竞相学厨。到清末民初,蓝田厨师已形成职业规模,在西北在全国各种大小厨房操铲执勺的厨师已过万人。乡谚曰:凡是冒烟(厨房)地方,都有蓝田乡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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