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在清明这样一个日子又想起姥姥,姥姥那些久远的生活中的往事,在我的头脑中形成许多纷乱的飘飞的碎片,如同春天洒落的细雨,最终融于我的生命之中。
姥姥虽然离开我们以经很多年。然而,至今我仍可以清晰地记忆回演起平和的姥姥以及我和姥姥一起生活的无忧无虑、阳光般灿烂的那些日子。我经常在对姥姥的回忆中,揣摩她在岁月里如河水般冲刷岩石而最终留下的或深或浅的永远无法消失的河床般的印迹。
还没有上小学的时候,我一直和姥姥生活在一起,每年一进四月,姥姥总是用那双灵巧的手为我糊制一只漂亮的风筝,姥姥让我用双手举着风筝,她轻轻地放开长长的线,于是在蓝蓝的天空便会有一只美丽的蝴蝶亦或蜻蜓翩然起舞。我有时跑在黄绿交杂的草地上又跳又笑;有时我跟在姥姥的身后,看柔柔的风轻轻掀起她斑白的发丝,如一缕淡淡轻盈的云。
去年的清明节,我去姥姥的家乡,跪在已过世多年的姥姥坟前,我划燃一根火柴,轻轻点燃纸“钱”,在淡蓝的火焰中,那随风飘起的一片片的纸“钱”灰,如幼时放飞的风筝翩然起舞,又宛若姥姥温暖的手,抚摸我长大的容颜。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所有的怀念如细雨纷飞……
童年的记忆中,姥姥家里有一大片菜地,卖菜的收入是全家吃饭、穿衣和人际应酬的主要经济来源。我似乎从没有见到过姥姥休息,我们曾经整日停留在那片阳光灿烂的菜园中,在姥姥忙碌的身边总要有个忙里添乱的我,不是弄脏了小脸、就是弄脏了衣服;一会喊口渴,一会喊肚子饿,或是把姥姥刚刚栽下的菜秧拔起,但姥姥从未对我表现出一丝的厌烦,更不要说有一句严厉的训斥。清晨姥姥牵着我的手来,又在夕阳中牵着我的手回去。虽然每天忙忙碌碌,但我们的脸上流动着阳光一样纯净的微笑,我们是那样幸福的生活着。如今在我的记忆中,葱茏翠绿承载着姥姥一家人希望的菜园里,姥姥弯下身子,不时地拔起一颗蔬菜,放入身边的菜篮。一身深色的衣裤,长长的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疙瘩揪,上面插着一只银质的簪子,以及阳光下姥姥那宁静、慈祥的面容,已经定格为一道清晰的、影响我至深的风景。
在姥姥家的菜园里我乐此不疲的游戏曾是捉一些蚂蚁、蚂蚱、牛氓之类的小生命,为它们选一处美丽的墓地埋掉。或是捉几只蝴蝶、蜻蜓用细线拴住,像放风筝一样牵着细线让它飞。每当看到菜地里有蝴蝶或蜻蜓飞来,我总是央求姥姥帮我去捉。一次,我看到一只十分漂亮的“大凤蝶”挣脱开姥姥紧紧牵着的手,蹦蹦跳跳地跑向菜畦。任凭姥姥在身后喊“小心别摔着。”我是那么惊喜万状地注视着它,视线都来不及转移。然后,我就蹑手蹑脚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小手一抓,却发现它早已扇动着翅膀飞走了,我十分失望地望着它飞走的方向自言自语“下次我一定捉住你。”紧迈着小脚赶来的姥姥安慰我“蝴蝶是为这些花传粉的,被人捉住会觉得不自在慢慢死掉的。”
现在想起,我似乎理解了为什么很少拒绝我的姥姥,会一次次拒绝我要她帮我捉蝴蝶、蜻蜓的请求;为什么从没上过学的姥姥会说出带有哲理的语言。冥冥之中,或许是上天的点化,大彻大悟的我突然禅出了当时姥姥那朴实、平凡的语言竟有着朴素而感人的内涵。那是源于姥姥对生活的热爱和对生命的尊敬。
姥姥和所有朴实、善良的普通女人们一样,以忍耐崇敬及平和的姿态生活着,任何的喜悦和悲痛都似乎那么的平淡,她从来不会表达对我的爱,而我只能在对往事温馨的回忆中体会她那朴素的情感,以及平淡中蕴含的爱。在炎热难耐的夏夜,姥姥总是坐在床边扇着扇子让我入睡;在寒冬腊月,姥姥总是用自己的身子为我暖热被窝。每年冬天来临之前,姥姥总要亲手为我缝制棉衣,把她对我的爱细细密密地缝在棉衣里。
清风习习,清气微微。似乎空气中飘散着的全是姥姥的气息,我突然感悟:其实她一直都没有离开我,她已在我的生命中化成比空气还要透明的无可把握的魂灵,她已浸透在我的生命中,遥远而亲近地伴随着我。
又是一年芳草绿,又是一年杜鹃红。今年的清明节,我带着儿子在广场散步,看见许多父母领着孩子放风筝,望着广场上那些孩子们天真可爱的双眼,看着孩子们欢快地奔跑着放风筝的场面,儿时姥姥陪我放风筝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我毫不犹豫地在附近的摊位上买了只漂亮的风筝,当看着我和儿子放飞的风筝在空中渐渐升高时,从我的心里涌出两股热热的水一样的东西,漫上来。我不知道此刻远在天国的姥姥是否看见了自己亲人手中牵着的那根纤细的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