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似乎远了,连记忆都开始变得混沌像初散的雾袅袅而依旧娉婷,碧水,绿林,那一座座低矮的老房带着时光刻上的年轮像一位位匍匐于此而喑哑的老者,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回首,而童年像是一叶轻舟,轻轻缓过,如蜻蜓点水般亲吻下水面,水面下的鱼虾蟹石在淙淙密流中与青荇漫舞……是的!童年像是乘着一叶轻舟顺水而下,远了,越来越远了,只见它挥一挥衣袖就永远消失了。
江南的水乡,漫天遍野的水,似乎在湖面上撑着长篙的渔夫也拉长了悠扬的曲调。记得那时还小,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在盛夏的夜晚,各家各户搬出一把把木椅围聚在一起,只见蒲扇一上一下的摇动,三三俩俩的灯火倒映在不远处的池塘里,偶尔一丝拂动使那水中的灯火向四周扑散又急速恢复原状,大人们似乎总沉浸在他们所描绘的世界里,或爽朗地笑,或低头窃窃私语,或一副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模样,而我们小孩子,在快速吃过晚饭后,那一片蛙声的夜幕就成了我们行乐的天然屏障,我们可以进行着各种各样的游戏,而那一片黑色的漩涡正张牙舞爪地吞噬了最后一丝光亮,最后也吞噬了我们,不过我们并不惶恐,反而无比庆幸,在天然屏障的保护下,我们与漫天遍野的黑暗融为一体,这样才能心安理得地躲在某一个角落而不被人们发现……几乎玩到大汗淋漓,全身的力气仿佛抽空般,这时,奶奶的声喉总能刺透这厚重的黑暗而向我传达回家的消息,尽管我依依不舍地作别了其他小伙伴,但还是快马加鞭地一路小跑回家,因为那时我是如此惧怕着我的奶奶。
当热闹的人群开始散去,木椅吱呀吱呀的声音也不再回转,小孩子们的身影也渐渐稀稀落落,此时的月亮仿佛像一个悒郁而嘶嘶泣血的小鸟,或明或暗,浅浅的黄晕也向四周渲染,风过,寂静无声,唯独那稻花村里的蛙声此起彼伏,仿佛它们才是守卫这寂寥黑夜的主人。小孩子们早已进入香甜的梦乡,而我自小就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枕着月明似乎在梦中游离,此时路上的渔夫趁着皎皎的月色在赶路,我侧耳倾听,似乎能听到他们小声交谈中还夹带着一丝笑意,他们越走越远,突然手电筒发出的光亮一下子被甩得老远,世界就这样再一次坠入黑暗,想必他们在那一片青荇的湖中撑着长槁驶向黑暗的深处,于我,已不得而知,随着眼皮的沉重,忽觉得万籁俱静,再一次醒来时,黎明的破晓已随着熹微的晨光斑驳地洒在窗前。
最盼望七月,溽热的暑气在冰凉的汽水中被一点一点消磨,此时的大人们似乎已不再那么忙碌,他们的时间突然充盈了起来,随着我们的生活也开始闹腾了,那时的爷爷头发剃得光溜溜的,常常在圆滚滚的脑袋上搭着一条白毛巾,不解,所以总是恶作剧般趁爷爷不留神就一把扯下来,然后咯咯咯的笑声仿佛穿过树林,穿过时间的长河像密集的雨点儿纷至沓来。那时总会央求爷爷带我们去采摘莲蓬,拗不过死缠烂打的我,爷爷只好勉为其难地答应了,随后,我们这群小孩子立马欢呼雀跃起来,翌日,爷爷撑起长槁载着我们在那荷叶密集处穿梭,偶尔他也会唱起那悠扬的歌谣,这时的我,坐在船头,看着船入了藕花深处,双脚悬挂于水面上,而其他的小孩子,见状,总会撩动起水波向我袭击过来,爷爷看了,瘦削的脸上露出了悦色……不久,船上就堆满了大小不一的莲蓬,那碧绿的脉络、那长满细软刺的荆,随着湖面上的波光粼粼向远方飘散。
我是一个如此怀旧的人,想念以往那种潮湿而发霉的气息,想念那黑白照片上微笑的人儿,想念那片苍桑的老房在吱呀中绝望到哭泣,总有数不尽的悲凉,却也有无尽的欢乐,可是,再也回不去了,那时的人儿早已永远地囿于一张黑白照片里,永远在对你微笑,可是却没有了任何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