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碎的风,在高过城市的坪上吹着。才刚刚立秋,风就开始传播开了凉意,让骚动了一夏的情绪得到了安抚。拐出巷子折角,就看到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正双手执着一把绿色的塑料洒壶正在花园里浇花,当我走近时,老人已左手提着空洒壶右手拄杖进入洞开的大门,只在幽暗的门洞中留给我一个颤微微的背影。我想,老人是要到庭院中去接水吧。其实,常从这儿路过,也曾经在许多个早晨遇见或看到过老人浇花的情景,只是这天看到老人颤微微的背影时,却无端勾起我心中的惆怅……
那是一个游子的惆怅啊,这样我的情思便跑得远了。白发苍苍的父亲、喜欢絮叨的母亲慈爱亲昵的面容刹那浮现在我面前,也浮现出泥阳川道里的一个村庄、一条大路,大路边上的家园,还有父亲的那座花园和父亲在我老屋门前帮我整理好的花园,此际它们也定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样子吧。我也能想到花园中那些或高或低的花朵、花簇是怎样的一种风情。内心被想象的张力充满,瞬时感到身心无比轻快,那是一种幸福的畅快。
这样的念闪一晃而过后,我的目光又落在面前的花园。这座花园就在斜坡路径一侧砖石垒起的平台上,没有花墙,也没有篱笆。园边,是形状不同的竹篮、木箱;就是在这些器物中,种植着十多种花:旱莲、矢车菊、胭脂花、凤冠花、大理花,还有几种常见到很熟悉的花(但我却叫不上名字)。花丛高高低低错落成的这圃花园,在早晨是那么地精神,那么地漾溢出活力。这的确是座独特的花园,生长在庭院之外的花园匠心中有自然野趣;而另一个独特之处,它是通往山下这条长长山径旁唯一的一座花园。无数个春天、夏天、秋天,我都从此路过,我也欣赏过花园在每一年每一个季节的不同风韵风姿,只是这一次,在这个早晨,它却如此强烈地浸渍着我敏感的神经,让我比以往多留驻了一会。在凝视中,我又想起了另一座冬天的“花园”,也正是开放在此地、此处。
前几年住在这一块,不时来老人家的小卖部购物,这样便熟悉了两位老人的音容。有时,也会无意中将视线伸长,隔着小卖部朝院的背窗看过去,这样就看到了四合院中的情形。庭院南靠邻居家背墙是一方花园,花园中裁着许多花,院角还摆着大大小小的盆花;西边是一溜平房,是厨房、储物间之类;北边是一座二层楼房,是他们和孩子起居之处;小卖部是东面平房的一间,左手是大门、门洞,这边临路。每天下山时,我都会看到小卖部的那扇大窗,清早就启开着。去年隆冬的一天,路过这里时我看到空寂日久的花园中、路边放了许多花圈,便知道是这户人家有老人逝世了,只是不知是他俩中那一个,在仔细看过挽联上的题跋,才知是那位老伯仙逝了。前夜刚好下过一场雪,那些花圈,仿佛就是雪地上一夜间长成的花园。
打去年的冬天起,一直到了春天,小卖部的那扇大窗和那两扇大门都紧紧关闭着。这让我在担心中,又生出一些疑问。这位老大妈,还能支撑起门面吗?疑问是应当的,可也是多余的。但是有一天,我看到她门前花园开垦了一遍;又过了几日,看到那破烂的竹篮、木箱被修整过了;之后,又看到花园的地上、竹篮、木箱中被栽上了花。可是我一直都没有看到种花人是谁,是老人的儿子还是老人?看到了养花人的身影,是初夏的那个双休日,那天我睡了个懒觉起来,比平时晚了一个小时下山,路过这儿时看到老大妈正在浇花,有几株旱莲开得正欢呢。而几个月未遇面的老大妈,除了头发更白以外,从她的神情上我看不出与以前有什么不同,之前的疑问一扫而光,也感到心中有些释然。至今过去了一个夏天,只是那小卖部的窗依然一直紧紧地关闭着。
欣慰的是,花园在老大妈精心照护开,花朵日益开得多了。虽然到秋天了,但花园里花朵败了一茬会又开一茬。我也在想,这座秋天的花园,还能慰藉我们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