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不记得是第几次接到她哭着打来的电话了,总是来来回回的重复的说:我要和他分手,我真的要和他分手。
她其实是有很多好朋友的,但每次这个时候,她只选择打给我,是出于好几个原因的考虑:第一,她要面子,断然不会跟平时一起逛街但私下里却暗自较劲的同事讲;第二,她要面子,她已经买包包了,吃美食了,逛街了,写日记了,当然肯定不发朋友圈,各种方法都试过了,她还是没法调整自己的情绪,只能选个嘴巴最严的好朋友讲;第三,她知道,只有我会站在她男友的立场劝劝她。
其实她算是比较理性的那种,不矫情,不做作,同理心强情商又高的聪明女人,和男朋友呢,至今谈了也13年了,从初中开始,直到大学毕业后3年。两人感情很好,也没有第三者的出现。按理说,两人也早就磨合的非常和谐了,无理取闹或是任性赌气也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每次她说要跟他分手,都是一个原因 。她想结婚,他更想和她结婚,她想买房,他现在没有钱买房。虽然早都知道,他家境非常一般,家里还有个正在读大学的弟弟,爸爸身体不太好近几年没有收入了。
她总是哭着说:没有房子,怎么结婚?没有房子,怎么有归属感?没有房子,怎么谈生活品质?我只是想要一个不大的房子,不是要求复式别墅,就是最普通的小区里那种简简单单的三房一厅哪怕二房一厅都行。我们又不是在北上广,这种2线城市买套房子应该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吧?
我也总是来来回回的那么几句话劝她:你看,房子只是一个容身之所而已,只要你们感情好,住在租来的房子也一样可以过的很开心啊,再说,只是暂时没有,等过几年他弟弟毕业了家庭经济好转了,再买房子也不迟啊,有自己的房子,只是迟早的事情而已,你们先领证再说嘛。
她也总是打断我: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奇葩朋友?您是从童话世界里走出来的白雪公主末?你不食人间烟火靠光合作用长这么大末?租来的房子怎么过日子?穷开心穷开心那是歌里唱的,你没听过贫贱夫妻百事哀末?没有房子那算什么家?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末了,总是自言自语一句:要是我能向你这么想就好了。我再想想,他对我挺好的,我们在一起也这么多年了,没有别的什么问题,就是房子,要是我也是你这样一朵奇葩就不用烦恼了。
过了好几个月,她再给我打电话,犹犹豫豫的语气: 我妈让我去相亲,那男的家庭条件很好,你说我去不去,我只是去见一下而已应该没有什么吧,就当是交个朋友也不会怎么样啊。也不能说相亲认识的就一定都要怎么样吧,我就是有点担心被他知道了会不高兴。不高兴就不高兴,反正我都说过没有房子就不结婚,不结婚就分手的。
我有点惊讶,以前上大学的时候,她是很反感相亲的,她总是刻薄的说,相亲就是一场赤裸裸的条件谈判。我们小时候都学过买椟还珠的故事,你说相亲是不是就是这样,注意力都放在外面的条件上了,谁还有心思去关注最重要的人本身?
感情可不是跟谁都能培养起来了呀,但是跟谁也许都不会过太穷的日子吧。面包会有,但真爱不常有啊。
我想,她大概是已经忘记了自己说过这样的话吧,就算是记得,她可能也觉得,那是她年少无知,不知生活之艰难的孩子气罢了。
我们再次联络上的时候,已经是很多年之后了。我们都早已嫁为人妇,成了孩子的妈妈。
她问我,你过的好吗?在大城市生活的感觉怎么样啊,有没有买房子啊。我说,在一个不大不小的公司,拿着不高不低的薪水,嫁了不好不坏的人,过着不咸不淡的日子。房子呢,不大不小,还欠着银行的贷款。
她说,幸好我当年没跟你一样去广州啊,房价那么高。我们这里的四房两厅到你们那里估计只能换个一房一厅了,还好我当年拼死也要考个教师的正式编制,轻松稳定还有寒暑假可以充分陪陪孩子。我老公对我特别好,家里两辆车,最贵的那台他总是让给我开;我婆婆跟我育儿理念不一样,我老公也总是帮着我说话,说媳妇就是拿来心疼的;我说要换学位房我老公立刻就找中介买这套房子,连我女儿的名字都是我起的,当然啦,我公公也起了一个,但是我觉得没有我起的这个好听又有含义,所以全家人最后都同意用我的了。
我笑着说,这独家冠名权可是代表了你在家里的最高地位啊。
她也笑:我现在特别知足啊,家里大事小事都是我说了算。对了,我空间里有我的婚纱照,你也给我看一下你的吧。
我告诉她没有拍婚纱照。我没有告诉她,我们结婚的时候,岂止是没有拍婚纱照,连酒席都没有摆一桌,更不要提什么蜜月旅行了;我们就是双方父母见了一面,去扯了个9块钱的结婚证而已;我的婚假都是在他的公司里帮他一起加班;我没有告诉她,结婚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依然住在租来的房子里,是后来决定要孩子才买房子的;我没有告诉她,我和娃他爸谈了4年,我妈从一开始就不同意我找个外地人,差点因为我和他结婚断绝母女关系;我更没有告诉她,我和婆婆有育儿观点的分歧时,他从来都是站在他妈那一边,说婆婆出钱又出力我不说讨好婆婆起码应该哄她高兴;我没有告诉她,别说给孩子取大名,连我取好的小名都因为公公不喜欢而采用娃他爸起的小名。
我是自己选的老公,自由恋爱,与家庭抗争到底换来的,未必也就是幸福的;她的老公是相亲安排的,听从家庭的安排,又未必也是不幸福的。
当然,我们都默契的没有提起,那个她谈了13年的男朋友。